“我杀的。”
水面上不断翻涌出暗流,好一会之后才逐渐平静下来,一个脑袋缓缓浮出水面,汪大善用左手把脸上一抹,呼呼的大出了一口气。
周围的船只纷乱的起航,官军的哨船到处拦截,但停泊的漕船太多,
汪大善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,眼神看着枞阳那漆黑的夜空,发出一阵似笑似哭的低嚎,他的右手有节奏的来回扯动,让许柱的尸体跟着摆来摆去。
汪大善朝着河道大喊,“贼首往北边去了,抓他。”
那人的水性竟不差,入水后潜行了很长一段才露出水面,如果汪大善不是对着灯火,就失去他的踪迹了。
跟着一个人影从码头跳下,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,汪大善认真的看着,一般称呼老长家的都是将官,连掌盘子也不会这么称呼,这里能这么叫的应该只有刘文秀,他不由得稍微往岸边靠近了一点。
游到跟前看到甲板旁边有人打着灯笼,汪大善抬手要喊,刘文秀低声道,“先看明白。”
……
“叫长家。”
汪大善连忙停下,借着甲板的灯笼终于看清是见过的人,刘文秀自己也看清了,他对汪大善低声道,“上船去。”
汪大善从舱门出来,小心的避开甲板上纵横交错的绳子,径自来到了李老头划桨的位置。
李老头被踩在脚下,视野已经很狭窄,黑暗中更是完全不能视物,耳朵突然被紧紧揪住,惊恐万分之中耳根传来一阵剧痛。
“刘老爷!”汪大善试探着低声吼道。
两人小心的躲避着河中的船只,往靠下游的方向去,出乎汪大善的意外,刘文秀的水性很好,在水中丝毫没有慌乱,虽然左肩受伤,但一声不吭配合着汪大善踩水,让汪大善不至于消耗太多体力。
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头提着水桶从桌案边缓缓走过,对那些士兵谈论的东西一点没有听的兴趣,径自进入了校场西南侧的马房。
汪大善身处黑暗中的河道,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对着岸上的光亮,能看到先前跳下那人的位置。
一队队的士兵在红沙洲的街巷中巡逻,检查地面的血迹,搜寻那些可能还在躲藏的流寇。
汪大善俯视着,赤脚在李老头的脸上缓缓搓动,露出了对方的侧脸。
汪大善浮在河中,把头露在水面上向着四周看去,只见码头冲出许多密集的人影来,一时间全是火把灯笼,各种兵器挥动带起的光华在留下道道印迹,兵刃碰撞的当当声和惨叫不绝于耳。
突然一个轻微的声音从马厩深处传来,“曾爷。”
“刘老爷,船被官军夺了。”
“长家,汪……长家。”
一只大张的手从水中伸出,颤抖着朝着天际,在水面上缓缓旋转了两圈后,许柱惊恐扭曲的面容浮出水面。
刘文秀是跟着汪大善那两艘船一起来的枞阳,他们是第一批也是最多的,后面一伙一直没露面,汪大善从未见过这艘挂灯笼的船,大概就是刘文秀留下的退路,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船。
汪大善的语气平稳,就像在与人聊天。
刘文秀眼神往对岸一看,然后朝着下游道,“还有船,往南边走。”
“那一艘。”
片刻后他到了马厩的角落,干草堆里露出了小娃子苍白的脸颊。
老头在马栏外放下木桶,先点了马的数量,然后用钥匙打开一个木柜,从里面拿出一个陶罐来,陶罐盖子揭开后,露出了里面装满的盐巴,准备给马匹补充盐分,这在有条件的时候是每天都要做的。
黑暗中响起李老头嘶哑而痛苦的呻吟。
“贼首跳河了,抓他!”
那个人影往后退了一点,即便是在黑暗中,汪大善也知道面前的人就是李老头。
汪大善的声音凑到了耳边,“小娃子和二长家都没回来。刘老爷说,让我暂且接着小娃子的管队,管原来的厮养,你现下是我汪大善的厮养,刘老爷营中讲的第一条规矩,管队吩咐厮养照做,你告自己的长家,谁想听你说话?李午初……”
人影终于靠近过来,汪大善猛然想起许柱还在手中,抓着许柱发髻的右手往前一送,身体往刘文秀迎过去,刚好让尸体避开,他立刻伸手托着刘文秀。
安庆口音在河面回荡,很快北边就有人回应,那两三个追来的人都调转方向,打水的声音往北面而去。
老头在罐子里面看了看,又在柜子里翻找,似乎计量的木瓢找不到了,他转了两圈后把柜子关上,准备返回住处寻找。
“官军在枞阳都埋伏着,府城里面还能空了怎地,米豆店在城里,城门一关他都没处跑去,不要想着于宝纛了。”
曾支木僵在原地,他呆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来,小心的一步步绕过马栏,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。
天色微明,枞阳镇外的河面上漂浮着零散的尸体,水师的船只沿着河道打捞。
这些新兵第一次作战,而且大获全胜,都有些兴奋,有人边吃饭还忍不住违反纪律,互相低声交谈,交换自己看到的流寇死状,带队的队长也没阻拦。
汪大善拖着刘文秀扭头往对岸游去,枞阳码头外的水面开阔,很多船只为了避贼都没有靠岸,而是停在河道中,晚上到处打杀起来之后,不少船只以为是流寇杀到,正在纷纷起航,河道中乱纷纷的。
漕船航行在平静的河面上,两岸一片漆黑,这里还属于枞阳的河段,并没有进入长江,但已经越过了官军的兵船拦截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