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切与她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,嫣栀媃来前,已然想好了嫣昭昭该会如何嫉妒她,如何祈求她,可这些却全然没有。嫣昭昭明明已然身陷囹圄之中,却依旧没有丝毫慌乱之色,一举一动都仿佛在无声告诉她,嫣昭昭这般才配得上称作嫣家嫣槐之嫡女。
见嫣栀媃那张脸上已然快挂不住,露出那略有些狰狞的表情来时,她轻叹一口气,“你大可不必如此欲要激怒于我,你所说的这些我全都不在乎,自然也不会生气。”
嫣栀媃努力平静下来,挤出一丝极难看的笑来,似是想保全自己最后的一分颜面。“姐姐在说什么?妹妹不明白。”
“将这些争来以后,你心中当真高兴么?”嫣昭昭字字珠玑,每一个字都似往嫣栀媃心眼上扎刀子一般。“你爱的究竟将我踩在脚底的感觉还是真的心悦皇帝?”
“不!本宫爱的是将天下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感觉!”不知是哪句话触了她心中的逆鳞,将嫣栀媃最后一点伪善的面具给彻底揭了下来。“包括你,嫣昭昭。”
一侧碧落与嫣栀媃身边的侍女十分有眼色,匆匆福身便往寝殿外走去,似是深知接下来二位主子所说的话不是她们这等奴婢能入耳之言。
嫣栀媃蓦然上前一步,“现下四周无人,你大可不必再顾及你那所谓的嫡女风骨,只要你向本宫下跪求饶,本宫兴许还会饶过你,让你过的稍微有个人样些。”
嫣昭昭背脊挺立,仅仅只是站在那便有着嫡女的风范,一颦一笑都让人挑不出错来,举手投足间皆是她嫣栀媃所没有的风仪。“我不会求你,更无需求你。”
“嫣昭昭,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嫣家嫡女么!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冷宫的阶下囚,不过是本宫的手下败将!你再傲然又如何?你看见本宫一样要下跪!”她似是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一在嫣昭昭身上讨要回来般,一定要她向自己示弱才好。“不好受吧?让一直被你踩在脚底下的人一朝成了凤凰,今要你这只丧家之犬向本宫行礼。”
她轻笑一声,却没有丝毫不好受的情绪,嫣昭昭淡然道:“有什么不好受的?你当嫣家嫡女是何等尊贵?嫣家嫡女要跪拜的人只多不少。即便身为皇后,亦依旧要跪拜皇帝、太后甚至宗祠祭祀时都要跪,你是淳妃,我又为何会觉跪了不好受?”
“你会如此觉得心中不平,不过是你心胸狭隘所致,时时刻刻将那些个嫡庶尊卑刻在心中,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想着如何去算计别人获得利益,这样介意嫡庶之分的人,正是你心中所缺。”嫣昭昭虽是嫣家嫡女,可她从不觉得这等尊贵的身份给她带来了些什么荣耀,在她看来,那全部一一皆是枷锁。
是将她一生都架在嫡女二字上的枷锁。
从她记事起,沅姨娘便入了府夺走了她的父亲。她的父亲嫣槐,仅仅只是她名义上的父亲,仅此而已。因她是嫡女,所以她自小便被嬷嬷乃至母亲教导一定要有嫡女风骨,就连一丁点的失误也不许有。因她是嫡女,所有房中摆设的物件全都是母亲给她挑选的淡雅之物,就连衣裳也不能穿艳色的,免得被人看去觉得她是烟柳巷中的女子那般,丢人现眼。
亦正是嫡女的身份,父亲母亲只教导她该如何成为一名出色的嫡女,却从未关心过她究竟要的是什么,喜欢的又是什么。哪怕及笄以后,婚事亦从不由得她来做主,父亲日日都在权衡利弊,她嫁给哪个男人才能为家族带来最大的利益。那一刻她只觉自己是一件被包装得好看的货品,唯一的价值便是卖出去换来银钱、地位,权力。
小的时候,她十分羡慕嫣栀媃。羡慕她可以无忧快乐地度过一生,她可以肆意像爹娘撒娇,可以肆意发脾气,更可以有一个能自行选择的人生。嫣昭昭从不以嫡女的身份自居,是因,她并不觉得嫡女的身份有多尊贵,不过是那些有心之人给这层身份渡上了一层金,让这嫡女二字成了盘踞在她们心头上的一把利刃,伤人亦伤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