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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.七月梦(1 / 1)

('06.七月梦童乐川近来总是断断续续地梦到近十来年的事情。梦里她走过很长的路,从那冰冷的,令人厌恶的童年开始……童牧姚身边来往着形形色色的女人,她们总是嬉笑着来,怒嘲地去。破碎的瓷碗,数不清的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和女人的泣鸣声,是那时童乐川生命里的常客。童牧姚经常问她,自己究竟哪里不好?她总是回答不上来。于是因为她的默不作声,她便消失个十天半个月不回家,或者直接把她扔到别人家里,再不管她。童牧姚很奇怪,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。童乐川时常看见她前一秒还哭着,后一秒就笑盈盈。她换过无数个同性伴侣,每一次带回家给童乐川认识,都要强迫她叫那些女人“爸爸”。她不明白,不说话,便遭童牧姚冷眼。后来,为了讨童牧姚欢心,她真的叫那些女人“爸爸”,可久而久之的,她甚至忘了“爸爸”究竟是何意。“你没有爸爸吗?”这是幼儿园同学问的问题。她无措地摇摇头。“爸爸是什么?”“爸爸就是mama的丈夫,生你养你的父亲。”她不懂。“那……丈夫是什么?”“丈夫……就是老公,嗯……就是mama的伴侣,你是你爸爸和mama爱情的结晶呀!”她听得云里雾里,可她觉得那个女孩子懂的好多,因此她看向她的眼神里总是透着钦佩。“我不懂……我…我有好多爸爸。”她捂着脑袋,感觉头很重。“啊?怎么可能啊,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爸爸和一个mama的。爸爸是男人,mama是女人。你以后也会成为mama的。”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……“可是我的爸爸们都是女人……”女孩子看她的眼光很诧异,“怎么可能是女人呀?而且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个爸爸?”“我不知道……”“我们都是唯一的爸爸和mama一起创造的!”“我不明白……”她稀里糊涂的,一直不明白所谓的“唯一”是什么?家庭是什么,父母亲又是什么,她只觉得自己是异类。后来幼儿园里都传她有好多爸爸,爸爸们还都是女人。那时她看同学们父母,总是好奇多过羡艳,而那些阿姨叔叔在听他们孩子讲述她的情况后,脸上也总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。恍然大悟后的嫌弃……与鄙夷……七岁那年,在她已经彻底搞不明白父亲为何时,童牧姚却带她见到了真正的“父亲”。她说,叫爸爸。她愣愣地站在她身后,偷偷看着站在树下的李晋昭。她没叫。她不明白,这个人为什么也是爸爸。明明前不久她还见过他,漫天大雪里,她在车站跟童牧姚走失了,是这个人帮她的。这个人明明就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怪叔叔而已,怎么……也能成为爸爸。可是童牧姚似乎根本不打算好好跟她解释,她直接拖着她和行李一起住进了他的家。她说他们结婚了。她说她要幸福了。她把她抱进怀里。童乐川记得她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,那嘴角扬得很高,弯成月牙一样,可她怎么看,怎么觉得难过。那是她见过的最难看又僵硬的笑容,就像是用凛冬薄脆的枯枝拼接而成的笑,毫无生气。他们的婚姻维持了三年便走到了尽头,这之中的因由童乐川那时并不清楚。她只知道,所谓的“家”,并不像家,似乎只是彼此有默契的一种配合而已。三年间,那个她须得唤作“爸爸”的男人,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,童乐川很少见到他,也由此不怎么有机会和他说话,她觉得他们更像陌路人。2015年她被童牧姚送到了舅舅家。2016年她又被童牧姚送到了她的闺蜜家。2017年她决定住校。这一年,她刚升初一。正值青春期的她,有了自己的思维,骨子里生出了一些反逆,她开始讨厌对童牧姚的唯唯诺诺,更讨厌童牧姚对她的随意支配。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垃圾。童牧姚并没有反对住校,之后,她们母女俩几乎三四个月不会联系一次。日子是这么推进下去的,可有什么分崩离析的种子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。她搞不清自己,更搞不清童牧姚和……李晋昭。生物老师说,他们每个人生命的最初都是一颗受精卵,他们都是父母创造的,是父亲用yinjing插进母亲的yindao,抽插交配而创造的。那时她才确切地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。可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。她宁愿相信自己是童牧姚在垃圾桶里捡的,这样,李晋昭便永远都会是她印象中的怪叔叔……直到她翻出许多年前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。上面清晰可见的无限接近于100%的亲子概率浇灭了她心头仅剩一点的希望之火。那一瞬,仿佛又回到了一二年的那场大雪中,厚重的积雪累在她瘦小的身体上。发端,眉眼,肩头,膝盖……她麻木不已,动弹不得。只是这一次,不管她如何蜷曲身体等待,不管如何哭泣低语,也再也不会有人找到她,怜悯她。更不会有一点微弱的光芒……温暖她。……三年又三年,她也有些记不清这许多年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。梦里走马灯似的观景,她不是梦中人,只是个看客。对于李晋昭的感情,她回忆着何时诞生的,也许真的在好早之前,也许就在二零年的夏天。要问她喜欢李晋昭什么?样貌?品行?身材?她觉得都不是。她也回答不上来。她只知道自己的视线总会被他吸引,她总会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。他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动作,她都格外在意。但她觉得他们隔得很远,身体上的距离,心理上的距离都好远好远……他们之间像有一篇平静无澜的海洋,她望不到他,却总能看到手中的那根指引他所在方向的红线。于是,她只要一步步前进,就会逐渐地逐渐地……被腥咸的海水淹没窒息。永远永远沉入暗无天日的海底……*童乐川慢慢睁开眼睛。灿烈的阳光透过冷色的窗帘照射而进,她身体渗着冷意。她看见屋子被涂上了一层冰凉的刺眼的蓝色,像梦里的大海。潮热的夏风总不会迟到,徐徐呼呼地卷动窗帘,吹向房间的每个角落,拂动墙壁上的挂历。六月末尾的那一页藕断丝连地悬挂着,却抵不过夏天的喜新厌旧,终是飘飞而去,再不见踪影。崭新的七字出现在下一刻,童乐川缓缓坐起身,有些呆滞地望着。“七月了啊……”良久,她才淡淡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。……吃过早饭,童乐川自己一个人坐公交去了学校。这些天,李晋昭每天都回家,但早出晚归,他们父女俩也几乎见不上面。童乐川自那天后,还是照常和他打招呼,仿佛那晚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。只不过,她与李晋昭的交流也仅仅限于打招呼而已。那人说以后要是得空,早晚都会送她上下学,但被她拒绝了。她说更习惯一个人。李晋昭因此没再说什么,沉默得像块没有生命的石头。童乐川在他转身后做了个鬼脸,默默骂他是傻逼。……高中的课程总是紧凑的,一上午,童乐川都完全沉浸在了无尽的学海里。时间就像流逝的风,飞快地从指尖溜走。等她再反应过来时,已经是下午三点了。“喂!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!”有什么人在唤她。同时有什么嘈杂的音乐被释放着。“喂,童乐川!你魂呢?”苏遇皱着眉头,摇晃童乐川的肩膀,似乎因为她的耳不可闻有些生气。“嗯?”童乐川的视线逐渐聚焦,她的脸在她眼中成象。“叫你多久了?你想什么呢?不会在想学习吧?”苏遇挑挑眉,颇为调侃。“没有。”她摇摇头,低眸,才发现手中拿着的手机正在播放短视频。“好不容易体育课休息,陪我聊聊天呗。”苏遇坐到她身边,盘起腿,想拿过她的手机。童乐川下意识抵触,两人就这么僵持着。“别玩手机了嘛,你一个女孩子,怎么那么喜欢看美女跳舞的视频?你不会……”她说着,似笑非笑地看着童乐川。“别动我手机。”童乐川没搭理她,将手机攥回自己手里,却在下瞬间,看到了屏幕上的某几个字眼,不动弹了。“你怎么了?”“看硬了啊?”童乐川没空理会她的打趣,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视频发布者的昵称上——甜甜的圆圆。圆圆。她无意识地将手机攥得更紧,浅薄的指甲重重地剜在手机壳侧面。回忆像深重的海压下来,她的目光从名字往上游走,她看见视频里一个样貌姣好,身材婀娜的女人扭动着身姿在跳舞。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刷到这个视频的,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类型。女人的脸……她好像并不认识。可是不知为什么,一结合这个名字,她又奇怪地觉得自己仿佛什么时候见到过。那张裸露的照片里,那个名唤叶圆的女人是露过脸的,不过不是那么清晰,她也仅仅只是看过那么一瞬。她能说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吗?还是……确有其事?童乐川突然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太敏感了。她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。“你怎么不搭理我啊?你干嘛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,你不会真的是女同吧。”苏遇还在那儿开玩笑,殊不知童乐川心情已经跌到低谷。“你神经病?”她语气不大好,那张脸冰冷到没有一丝生气。苏遇看她眉头蹙得发紧,眼底也似乎有火燃烧,这才有些悻悻歇止。“你……你吃火药了?干嘛这么冲?”她的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。童乐川别开眼不愿再看她,下一秒又被她拉住。“你是认识视频里的女人吗?”童乐川摇摇头。“其实我知道她。”童乐川顿住,这才慢慢转身看向她。但她没有说话,眼底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。“你看看你,总对我爱搭不理,我只有说到你感兴趣的东西时你才会理我。”苏遇失落地抱怨。童乐川垂下眼眸,缓了半天,才从嘴里崩出一个“抱歉”。淡淡的,和某人如出一辙。“话说,你真的认识这个女人吗?我看你表情好不对劲哦?”苏遇心比较粗,不计较小的细的事,对于童乐川刚才的坏态度,她现在几乎忘记,又露出一副笑颜,问道。“你说你知道她。”童乐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反问她。“对啊,刚才看的时候就觉得眼熟,你再给我看一眼。”她伸手要手机。童乐川配合地将手机递给她。苏遇又瞅了一眼,这一次确凿地点点头,“没错,我知道她。”童乐川张了张唇,想说什么。“她不就是星海岸的鸡吗?”童乐川瞪大了眼睛,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“你说什么?”她的情绪起伏起来,嗓音也变得高扬。苏遇很喜欢她这副模样,笑着道:“真的。”“你怎么会知道?你不要张口胡说。”童乐川提醒道,满脸的质疑。“真的啊,这个我胡说干嘛?我哥还有她照片呢。天天跟我耳边念叨,说两个月前去星海岸喝酒的时候,看上一只“鸡”,还是个没开苞的雏儿,模样水灵得很,看起来就是那种在床上sao得没边的。他说好不容易找一个喜欢的,结果他妈的半路给一个姓李的截胡了,他还惹不起,给他气得一晚上没睡觉。”苏遇无奈地回忆诉说,看着童乐川又耸耸肩。“男人真的都这样,就没有不嫖的,恶心!下贱!”鸡?姓李的?这个姓李的……是李晋昭吗?童乐川一这么想到,就觉得心头像被挖了一块rou一样疼,胃里翻腾得似乎要把所有器官血rou吐出来。如果是真的……那李晋昭……他到底是怎样看待女人的?只是亟待品尝的商品?钱色交易就能换得快感的rou便器?这比起他在外边有了女人,还让她觉得……难以接受。“你……你真的确……定吗?”童乐川牙齿有些微地打颤,手指止不住地泛抖,视线更是不受控制地游移着,飘忽了很久,才定焦于苏遇脸上。“不是吧,你……你到底怎么了?”苏遇看童乐川脸色一下煞白,有点被吓到,顺了顺她的背,还是清了清嗓子,说:“确定,我哥给我看了照片的,而且他每天都看这个女人直播跳舞。我好几次瞄到了,看名字就是甜甜的圆圆……哦对,我记得我哥说过她叫叶圆。主业当鸡,副业直播。”叶圆……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,童乐川就无法再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了。“怎么了呀你到底,魂不守舍的?你喜欢的人难道嫖了这个女的吗?”只一下,童乐川便抬眸对上她的眼。她的眼中像藏着无数闪着杀意的锋刀,令苏遇胆寒。“你……你别这么凶啊,我的心脏真受不了。”童乐川很快又移开了自己的眼,退出视频,将手机上锁。苏遇知道自己大概问了不该问的事情,她一向说话做事还是很有尺度的,便没再问下去。很快,两人都各自坐着,不再交谈。童乐川就是这样,在学校几乎不怎么说话,独来独往的,显得孤僻又沉郁。不管和谁,她始终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,像是厌恶每一个人,面对他人的时候,脸上也从来都是冷漠的。她不把苏遇当朋友,她觉得她顶多就算个接触比较多的同学而已。可苏遇恰恰跟她相反,她有一个火热的心,永远都是一副发光发热的样子,没心没肺,没头没脑,似乎那热情可以温暖了所有的寒凉。她总喜欢冷冰冰的事物,更钟情冷冰冰的人。童乐川越是不搭理她,她越是要去招惹。这下,她又静不住了,连忙挽住她的手,笑嘻嘻道:“那个,说说别的呗。”童乐川想抽出自己的手,却被她紧紧扣住,“不!行!”她拼命摇头,眼神坚定。“很热。”童乐川去推她的头,她越黏越紧。“川川,我有一个想法,说给你听听。”川川?童乐川眉头抽了一下,觉得这个昵称也太恶心了。不过她没说,将头别向一边,看远方在烈日下颤动的树。“你说吧。”语气婉和了一些。“你知道星海岸吧,咱也找机会去玩玩儿呗。”她眼尾弯弯,笑得灿烂又不怀好意。童乐川在心头默念出星海岸,生出了一些排斥。她知道这个地方。还经常从李晋昭口中听说。不过她原以为那仅仅就只是一个高级的,各行各业的成功人士和精英会去的娱乐会所而已。然现在再来看,这个所谓的娱乐会所,可没有她想的那么单纯。恶心。恶心得令她作呕。成人的世界,男权的世界,都令人恶心作呕。“我不去。”她摇摇头,作势就要起身。“哎,你别急嘛,你还没听我说怎么玩呢。”苏遇又把她拉得坐下。“你只知道那里有鸡,你可不知道那里还有鸭子呀!”苏遇说着自己率先笑起来,探着脑袋笑盈盈地观察她的表情。“鸭子?”童乐川隐约知道她要干嘛了。“对,就是鸭子,各种各样各色各号的鸭子,任君挑选。”苏遇一字一句道。“我嫌脏。”童乐川冷声道。“又没让你跟他们睡觉,你是不是傻?”童乐川第一次被噎着不知道怎么怼她。“谁说玩男人一定要和他们睡觉的?星海岸我哥可是常客,连带着我嘛,哎,你不用管,反正我有认识的人。直接一个电话联系,保准安排得稳稳妥妥的,你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。白的黑的,胖的……呸,胖的不要,壮的猛的,成熟的,奶狗的,国外的,国内的,裸体的,穿衣的,要啥啥有,还有处男——”她越说越激动。“你去过?”童乐川将她从头扫到尾,发问。这一下给苏遇问得愣愣的,她的脸微微红了一瞬,才道:“就是去过,那怎么啦?”“你还没有成年。”童乐川下意识说。下一秒,她便意识到自己有点多嘴,别人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她管,她有什么资格像个家长一样劝导她。她觉得自己这一刻真的像极了李晋昭。“没成年怎么了?总会成的,再说了,我又不睡他们。”苏遇嘟了嘟嘴,不开心。“走嘛,明天2号,周六,等我们下午下完课就去,行不?费用我全包。”她撒娇搬地摇着童乐川的胳膊,眨着眼。“我不去,要去你自己去吧,或者叫上别人。”童乐川直截了当地拒绝。“哎,不嘛,求你了,跟我去嘛!!我保证超好玩儿的。他们男人能找鸡,我们就不能找鸭了吗?走嘛走嘛!”“我真不去,你自己去。”童乐川不想跟她扭,便强硬地抽出自己的手,站起身。苏遇眼看没戏,眼中都是满满的失意。这时,体育课也到了尾声,老师正拿着口哨吹着,召集大家。“去集合吧。”童乐川发声,便捡起地上的太阳伞,转身撑伞离开。苏遇这才跟了上去,躲在她的伞下,又碎碎念叨:“没事儿嘛,不急,什么时候想去了,再联系我也不迟,我等你。”童乐川没理她。星海岸……李晋昭……她自嘲地冷哼一声,再也不去想这件事。————大家猜猜小川会不会去?(?′ω`?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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