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然补偿之事已谈妥,还请夫人现在帮一帮我。”男人再开口时,声音比之前暗哑了许多。 在一声惊呼中,似有什么被放倒,床榻震了震,悬挂着半面罗纱帐的玉钩也随之晃了晃。 那轻薄如水的罗纱滑落下,挡住了榻内的风光。 不一会儿,里面抽来男人的抽气声。 “夫人可是对我心生不满已久?” “……并无。” “若北国那群蛮族在战场上缴械的本领有夫人半分厉害,中原危矣。” “霍霆山,你能不能不说话?!” “尽量。” 第二日,裴莺是被轻微的开门声惊醒的,她愣愣看了顶上的罗纱片刻,然后才意识到是辛锦来了。 裴莺忙坐起来,刚撩开罗纱看见外面的辛锦,就见她脸色剧变。 “夫人,您伤着了?”辛锦紧张问。 裴莺心知她是看到榻下堆叠的锦被,那被子沾了血,看着有些的触目惊心:“并无,是我癸水来了。” 辛锦长呼出一口气,但下一刻眸光不住凝滞。在那被丢下榻的锦被上,她好像还看到了其他。 辛锦斟酌片刻,换了种委婉着的说法:“夫人,这避子药……” 裴莺脸颊通红:“不用,昨夜没事。” 说完,裴莺见辛锦还是盯着底下的锦被,小脸蛋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怀疑。 裴莺错开眼,当没发现,同时生硬转移话题:“辛锦,你的女红如何?” 辛锦回答:“勉强能入眼。” 裴莺又问:“你平常用的手帕,是你自己绣的吗?” 辛锦颔首。 裴莺心里微叹,果然这里每位女郎的女红都不差,哪怕是身为女婢的辛锦。 “辛锦,你能不能教我女红?”裴莺问。 辛锦惊愕:“夫人,奴的女红不过尔尔,教不了夫人。” 但裴莺认定了辛锦。 这事不适合和囡囡说,一直在身边伺候的水苏也不适合,辛锦是后面才来的,她再合适不错。 最后辛锦还是同意了。 这边裴莺慢慢学刺绣,那边的远山郡一众豪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。 原因无他,裘家接二连三被州牧府邀请上门做客,据各家打探的家奴汇报,裘家每次赴宴的时间越来越长。 甚至到最近一次,霍霆山竟派了亲信亲自送裘伯同等人出来,据说双方交谈甚欢。 局势愈发微妙了。 就在这个时期,孟灵儿的课忽然全部停了,理由是所有先生、包括教导她骑术和体术的陈渊要共同协助霍霆山处理一件大事,因此暂时没空给她授课。 孟灵儿惊讶过后欣然接受,迎来了自己的小假期。 得了假期的小姑娘非常高兴,每天都往外面跑。女儿并不捏着藏着,每日都会和裴莺说自己在外面的事,说她和裘半夏一起,说自己又认识了哪家的小伙伴,也说那位华家二郎君如何风度翩翩。 裴莺看在眼里,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快乐,焦心的同时忍不住担忧。 华家那边,华尽忠倒是心中稍定,因为从孙儿口中得知,孙儿与那位的外甥女感情渐深。 相信再过不久,就能到非卿不嫁的地步。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,华尽忠还是每日都让孙子汇报当日的情况,由他再指点一二。 形势不错,华尽忠颇为满意。 然而在孟灵儿放小假的第六日,这日华家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的事情。 华家进贼了。 那贼人是夜晚方至时来的,借着夜色的掩护,和不知从何处摸索来的巡视规律,竟如入无人之境,一路摸查到书房。 好吧,也不能说如入无人之境,贼人是打晕了书房外守门的家奴。 停顿片刻,又故意留意一把麦种,然后扬长而去。 今日裴莺本想和平常一样等女儿回来一同用晚膳,结果霍霆山却说不必等。 “为何?”裴莺不解。 男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:“今日有要事,估计待他们回来,令媛也没心情用夕食。” 裴莺皱了皱眉。
没心情? 她脑中忽然掠过一个画面,是那日午时他占了她的软榻,揽着她低声说的那段小话。 裴莺呼吸微紧:“是今日?” 霍霆山笑着点头。 裴莺唉了声,面露惆怅:“也不知道囡囡得用多久缓过来。” 霍霆山摸了摸新长出来的络腮胡子:“这有何难,直接给她订一门亲事,有了新的,这旧的自然抛在脑后。幽州有不少青年才俊,个个一表人才,不比那什么华二郎差,夫人若是需要,我可以为令媛引荐,今年定亲,明年成婚。” 最多明年,那小丫头就能打包送走。 “不必劳烦将军。”裴莺毫不犹豫拒绝。 霍霆山皱眉,到底没说话。 不劳烦就不劳烦吧,为那点破事和她吵也没必要。 孟灵儿临近宵禁才回来,裴莺看到女儿又红又肿、都快哭成兔子眼睛,又无奈又心疼,只能佯装不知问她发生了何事。 孟灵儿一言不发,扑到裴莺怀里大哭了一场。 裴莺一颗心都要被她哭化了,只能抱着女儿不断安慰。大哭一场的孟灵儿筋疲力尽,连晚膳都没用就睡着了。 裴莺今夜歇在女儿院子里,第二日早上也和孟灵儿一同用膳。 仅是一夜,似乎没办法让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缓过来,吃完早膳后孟灵儿在院子里发呆。 裴莺叹了口气,在孟灵儿院子里又陪了她一日。 裴莺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几日,但翌日霍霆山却找到了她:“夫人,你和令媛今日收拾行囊,我送你们出城。” 裴莺错愕转头:“出城?去何处。” 霍霆山抬手抚了下她微晃的玉簪坠珠:“去城外军营,夫人在军营等我。” 裴莺抿了抿唇,到底问:“如今局势已经很严峻了吗?” 霍霆山只是道:“豪强圈养了不少部曲,各家加在一起数量不少,城中兵力有限,夫人待在军营中我方能安心。” 至于即将抵达的司州军,他从未放在眼里,司州那群废物不足挂齿。 裴莺看着他,红唇动了动,有些话终究没说出口。 霍霆山笑道:“行,夫人望我平安,我已知晓。” 霍霆山说的是今日出城, 时间紧迫,裴莺让辛锦去通知女儿。 裴莺回到房中,搬出了那个被她压在最底下的小匣子。 如果有旁人在此, 一定会很惊讶, 收拾行李的通知是刚收到的, 然而裴莺的这个匣子打开, 里面的行囊已然收拾好了。 东西不多,但最基础的都有。 裴莺看了匣子片刻, 又将小匣子重新合上。 今日午膳提前了不少, 待用过膳以后, 几人乘上马车。 除了裴莺母女外, 此行出城还有公孙良。霍霆山调来了一支骑兵,由骑兵开道,裹挟着马车朝着城外去。 今日的远山郡似和昨日无甚区别, 依旧的繁华, 车水马龙不断。当裴莺的马车穿过闹市时, 她听到一阵喧闹骤然掀起。 “是大将军!” “大将军真是英武不凡, 武曲星转世也。” “多谢大将军为鄙人申冤, 鄙人愿来世做牛做马,结草衔环以报大将军为鄙人鸣不平之恩。” “哈,你个王柱子鬼精鬼精的,竟然还说来世, 我就不一样, 只要大将军愿意,今世我都愿为之做牛做马。” 裴莺偷偷撩开少许帏帘, 竟看到两旁陆续有百姓下跪叩首。 霍霆山并非没在大众中露过脸,之前人流旺盛的中元节, 他随她到处逛,却从未有过这般待遇。 霍霆山的民望聚起来了。 裴莺放下帏帘。 怪不得各家豪强按捺不住,再让霍霆山发展下去,他们更没胜算。 送裴莺出城这一出并不低调,凡是关注州牧府动向的豪强都知晓了。在他们看来,这可以是另一个信号。 软肋已去,接下来就该大干一场。 裴莺来到了军营,这地方她也曾经待过一段时间,并不陌生。 霍霆山低眸看着面前的美妇人。 阳光洒在她洁白的脸庞上,那娇生惯养的白皙肌肤透着淡粉,她身着由蜀锦制成的深色圆领襦裙,身姿曼妙,和周围粗犷的军营格格不入。 霍霆山说:“待过一两日,我来接夫人回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