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莺回神,点头说在房中。 辛锦低声道:“那药已备好,待夫人用过午膳后奴给您呈上来。” 裴莺缓缓笑了:“辛锦,这个月我给你加月钱。” 辛锦忍不住笑了:“奴谢过夫人。” 同一时间,书房内。 沙英站在书案前向霍霆山汇报:“大将军,您料事如神,萧雄那厮知晓他的三孙儿打死的布衣和我‘沾亲带故’后,火速寻来,方才便遣人上门给我递了拜贴约见。” 说着,沙英从兜里掏出一枚水头极好的红玉,和一大块沉甸甸的金块:“这些都是他给的拜礼。” 霍霆山瞥过案上的东西:“既然给你了,那你就拿着吧。” 于是沙英乐呵呵的将玉佩和金块都放回兜里,又笑道:“大将军,您说我要不要见他?那些个豪强都肥得很,去一趟肯定能割点肥肉回来。” 霍霆山扫了他一眼。 沙英立马正色:“属下明白,不见。” 霍霆山:“这般轻易出去,只会叫他暗笑你好打发,让他来多几次再说。” 沙英:“唯。” 书房外此时秦洋来报,霍霆山让人进来。 秦洋朗声道:“大将军,远山郡内有稍具规模的茶舍有十三家,食肆十八家,集市五处,今日已全部设置了邸报。” 陈先生写得一手漂亮文章,邸报内容是昨日下午由他写好的。今日一早,秦洋就领着一批卫兵带着写有邸报的藤纸出发了。 随他出发的卫兵都是他一个个挑的,专门挑了屯中那些个一日不说话就浑身痒痒、加之大嗓门的兵卒。 两人一组守一个邸报宣读处,轮流宣读,辰时、午时和申时这三个时辰各宣读一回,最大程度令让城中百姓知晓。 霍霆山颔首:“继续留意萧、华、齐这三家,这几条地头蛇近日可能会有异动。” 邸报的事太过高调,一直盯着州牧府的豪强不可能不知晓。那群人也不完全都是蠢货,到时根据邸报上的内容,自然知晓他是为了提高民望。 萧雄那老骨头还可能会联想到他三孙儿之事。 “唯。” 如今正值饭点,秦洋和沙英忙活了一上午,霍霆山干脆和他们一同用了午膳。 饭罢,公孙良等谋士寻来,后面熊茂又拿着一批来自幽州的加急书件来书房。 霍霆山一下午都在书房中,待日落西山,他总算得了闲暇。男人从案上起身,这回他没留任何人用膳,离了书房径自往正院去。 待回到正院,霍霆山见裴莺的房间屋门紧闭,似无人在屋中。 霍霆山长眉微皱,走到裴莺房前敲了敲门,房中无人应答。 他直接推门入内,意外又不意外,房中空无一人。 莫不是在后花园还未归? 那破花园有什好看的,不就是几朵相去不远的花,日日去瞧都瞧不够。 霍霆山回了自己房中,房门敞开。 时间缓缓流逝,金乌坠入地平线。 霍霆山看了眼远方的天,黄昏已到了尾声,若是平常,晚膳都用完了,然而隔壁之人还未归。 显然是不打算回来用晚膳。 到了戌时,霍霆山发现裴莺不仅晚膳不回来用,今夜似乎也不打算回来睡。 霍霆山气笑了。 真是长本事了,翻脸不认人,昨夜答应过的事今日就食言。 这个点她能在的地方也就一个,霍霆山抬步朝孟灵儿的院子走去。 裴莺确实在孟灵儿这里。 她晚膳前就过来了, 先是在院中迎接下课归来的女儿,和心情飞扬的女儿一并在此用了膳。 待饭罢,裴莺和女儿说今夜她不回自己院子了, 在这边和她同眠。 小姑娘是一百个乐意的, 当即喜出望外的让水苏去备多一份枕被。 她好久没和娘亲一同睡觉了。 “娘亲, 待我写完课业, 今晚咱们好好说说话。”孟灵儿坐在案几前,准备着手做功课。 裴莺含笑点头。 窗外夜色渐浓, 房间里烛火静静地燃着, 房中偶尔有笔墨着落的声音, 轻轻的, 安宁的,岁月静好。 裴莺坐在窗牗旁的软榻上,看着女儿奋笔疾书, 心里很是欣慰。 这才是初中生该有的模样。
正欲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的游记, 裴莺不经意瞥见窗牗外有一道伟岸的身影从院外进来。 那人虎步龙行, 气场浑厚有别于常人, 哪怕此时看不真切面容, 也叫人仿佛看到了利刃锋芒。 裴莺眼瞳微颤,定睛再看,确实没看错。 霍霆山竟来了。 舌尖错觉似的泛刺痛,裴莺紧抿着唇, 拿着游记的手也不由收紧了些。 辛锦和水苏在外面候着, 两人见了霍霆山立马俯首弯腰行礼。 霍霆山懒得和她们说废话:“去和夫人说,要么她出来, 要么我进去。” 辛锦去将话带到了。 裴莺放下游记,从软榻上起身。 这是女儿闺房, 哪能随意让男人进来,且还是个如狼似虎的男人。 那边的孟灵儿察觉有异,以为裴莺是闷了,忙说:“娘亲,我这儿还有旁的书,您要看别的吗?” 裴莺对她说:“我出去一趟,待会儿回来,囡囡好好做课业。” “好哦!” 裴莺从房中出来,那道高大的身形立于院中,院中灯芒浅,他仿佛融入了黑暗里,周边的昏黑像是自他身上延伸出的厉鬼爪牙。 裴莺慢吞吞地过去:“将军,您怎么来了?” 霍霆山听了她这话,唇角弧度又深了几分:“我见夫人久久未归,以为夫人的大眼睛又不好使,因此才在府中迷了路,便亲自来领夫人回房。” 裴莺低声说:“我今日不回正院了。” 霍霆山冷笑了声,正要开口说些不好听的,又听裴莺道:“今日囡囡上骑术课不慎坠了马,受了伤,我得在这儿陪她。将军若是不信我说的,可以去问陈校尉。” 府中无人不知孟灵儿是裴莺的心头肉,霍霆山更是清楚她为女儿如何绸缪。 那时地龙翻身,只要有能力救她女儿的,她都会去求,不限于他霍霆山,也仅仅是刚好他当时在她身边,因此才有了后续。 霍霆山敛了面上的嘲色,“孟小娘子如何,是否要传冯医官?” 裴莺:“不用了,我已为她涂过药。” 霍霆山颔首,“既然如此,夫人今日便好好陪孟小娘子吧。” 话毕,男人转身朝院外去。 直到那道令人胆颤的身影消失不见,裴莺心头大石才落下,同时不住心虚。 刚刚她说的话是真的,不过有些信息没说全。 囡囡确实是坠马了,但陈校尉救援及时,她只磕了一下腿,倘若用女儿方才的话来说就是—— “娘亲,我不用涂药的,这点小伤若再晚点给您看,淤青都散了。” 至于她让那人去找陈校尉求证,完全是增加言辞的说服力罢了。 她相信他不会去的。 那人忙的很,且大概也不屑问这点关于小姑娘的问题。 今晚裴莺抱着女儿睡得很踏实。 之后的连续四天,裴莺都待在女儿院子里,一同用膳,也一同安寝。或许顾忌孟灵儿坠马、需要母亲安慰,霍霆山倒没再寻来。 小姑娘最初有点疑惑,但这忽如其来的福利所带来的快乐足矣胜过一切,她后面奉行享乐,完全不问缘由。 转眼又来到了孟灵儿的休沐日。 小姑娘今日起了个早,吃完早膳后,她让水苏为她精心挑选了身衣裳,打扮妥当后出门了。 她约了裘半夏,约在卖首饰的银楼,两人打算早上先一同游肆,然后吃个午膳,待饭罢再去别的地方。 白日的远山郡似乎永远繁华,街上车水马龙,吆喝不断。 孟灵儿骑着红枣小马驹来到约定之处,才刚翻身下马,内里出来一人。 正是裘半夏。 “灵儿,你骑马来的呀。”裘半夏眼露艳羡:“你表舅真疼你,这般好的马说给便给,我父亲就不给我骑马上街。” 孟灵儿那匹红枣小马驹是匹小母马,它体型虽不大,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,马鬃和马尾更是柔滑,黑黝黝的眼睛颇具神采,也温顺极了,叫人一看便知是匹价值不菲的良驹。 孟灵儿本来听到那句“骑马来”,还想得意叉个腰,但是听到后面,她不由语调上扬的“哈”了一下。 疑惑满满。 表、表舅? 她现在哪来的表舅,她娘亲确实有兄弟不假,但她几个表舅好似都去了并州,如今不在冀州。 孟灵儿反应了片刻,才勉强将“表舅”和霍霆山挂上钩,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