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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节(1 / 1)

张全忠嘴角颤了颤,继续说道:“陛下,太后白日询问奴婢,陛下身体是否好些了,还嘱咐奴婢,陛下得好好休息。您瞧,是不是……到时候该歇息了?” 赵怀熠随口应了声:“嗯。”目光却不曾从奏疏上移开,稳坐案前,不动如山。 见张全忠还不离开,总算多说了一句,“这些奏疏还没看完,再等会儿。” 张全忠壮着胆子,躬身劝道:“这些奏疏不急于一时批复,况且并非陛下怠政,而是身体不允,朝中大臣忠君爱君,定能体谅。陛下圣体安康,才是天下第一要事。” “张全忠。”赵怀熠漫不经心叫出他的名字,并未看他一眼,却叫他如芒刺在背,“朕放你在身边伺候,就是因为你谨言慎行,知道分寸,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。今日你是怎么了?难不成你也要学那些沽名钓誉的言官御史,搏些忠直敢谏、无畏犯颜的清名?” “奴婢不敢,奴婢昏了头!”张全忠当即跪下,冒出一脑袋汗来,连磕两个响头。 自皇帝登基以来他便侍奉左右,皇帝虽年轻,但威严不逊于先皇,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,此时面上瞧不出喜怒,实则心里已经给他记上了一笔。悔不该妄自托大,再三说出那些惹恼皇帝的话。 赵怀熠乜斜着眼,居高临下俯视跪倒的内侍,目光冷然。 夜入宫门 皇帝没有任何回应,却也没有立刻给出惩罚。知道主子仁慈,只是近日烦心事相扰,才如此不耐烦,张全忠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,声音微颤求情:“是奴婢多言,恳请圣上恕罪!这话奴婢实在承受不起,奴婢不过一个阉奴,圣上就是奴婢的天,唯一的主子,哪怕被人唾骂逢迎君王、曲意媚上,奴婢也不敢忤逆,冒犯天颜。奴婢这辈子只需要服侍好主子,荣华富贵全凭圣上赐予,哪里需要什么清名?” 诚惶诚恐诉忠言的模样,像是随时会被判处死罪。 张全忠是一直在身边伺候的人,平日极少出错,赵怀熠不想太过为难,说道:“起来。出去吧,没有朕的命令,不用进来了。” “是。”张全忠从地上爬起,额头已经红了一片。 他端着茶盏倒着退出殿外,明知皇帝在看奏疏,张全忠愣是不敢抬头,小心翼翼放轻脚步,走到门外待门合上才松一口气。 守在门口等候听令的年轻内侍麻利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茶盏,小声替上司鸣冤:“这分明是太后的意思,您只是传个话,也是为陛下好……” “闭嘴。”张全忠四下看了看,将他拉得远了些,“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?你还要这条命,就给我管好这张嘴!” 年轻内侍心虚地闭上嘴。他方才靠着干爹调到御前伺候不久,在他眼中地位至高的张全忠素日被人捧着,哪里见过一句话不对就像要丢了命的场面?心里只觉得御前太难伺候,皇帝、太后两边都不能得罪,办这样的差事简直折寿。 张全忠刚要回到待命的位置,就见有人匆匆朝着他的方向走来,不由困惑皱起眉,随即双眼倏地燃起希望。 殿内,赵怀熠翻开一本新的奏疏,退出去没多久的张全忠又在门外小心翼翼通报:“陛下,淳王殿下求见。” 赵怀熠刚沾上朱砂的朱批笔一顿,连忙放下:“快,把这些收起来,快进来!” 张全忠连忙小跑跨过门槛,方才还拿着不肯放的奏疏迅速被胡乱摞成一摞,他抱起不知往那儿放,慌忙搬到了屏风后头。赵怀熠披着外衣躺到榻上,这才吩咐下去,请淳王进来。 张全忠在门外远远看见一盏灯火由远及近,几乎能看清对方身形轮廓,躬身迎接,就见一双官靴停在跟前。他行了礼,恭敬唤了一声淳王殿下,这才抬起头来。 深夜入宫的淳王刚从关外赶回来,似乎来不及回府换套衣裳,直接进了宫。 “陛下还醒着?”赵靖珩问。 张全忠微点头:“听闻淳王殿下求见,陛下便起身等候了。” 赵靖珩点点头,刚要走,又停下细看他两眼,问道:“你额头怎么回事?” 张全忠镇定自若:“是奴婢不小心,磕到了。只是红了点儿,不碍事。” 他有心遮掩,赵靖珩却心知肚明,张全忠在宫里做事多年,哪儿能不小心磕到整个额头红了一片。 他从怀里摸出一瓶药膏,递给张全忠:“你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,受这样的伤让旁人看了不像话,往后小心些。” 张全忠双手接过药膏,感激涕零:“多谢淳王殿下。陛下,在等着您呢。” 赵靖珩进入殿内,赵怀熠已经摆好姿势等了好一会儿了。心中正不悦皇叔不紧着来看自己,反而在门外和张全忠说话,见人终于进来,赵怀熠低低咳嗽两声,声音虚弱:“皇叔怎么这么晚还进宫?太医嘱咐朕早些休息,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。” 数日前在边关接到皇帝患病的消息,语焉不详,赵靖珩便马不停蹄赶回京,此刻见到人还有精神,心里放心许多,仔细端详他片刻,点头道:“没什么要紧事,既然龙体欠安,陛下歇息吧,臣告退。” “慢着。”赵怀熠见他真要走,不满道,“朕只是说有事明早说,又没说让皇叔走。” 赵靖珩皱眉:“陛下休息,臣怎能留在宫里?” 赵怀熠嗓音威严几分:“那皇叔的意思是,不仅夜入宫门,还要再次开启宫门放你出去?” 自先皇时淳王便有皇帝特许,独身入宫不可阻拦,当今皇帝亦延续了这一特权,深夜入宫走的是侧门,不算坏规矩,赵怀熠岂会不知。 赵靖珩眉头皱得更深,赵怀熠才慢悠悠道:“索性,今晚就歇在宫里。睡在……这儿。” 他眼带期盼向前倾了倾,披着的外衣从肩头滑落一点,面上病容不太显,唯有嘴唇发白干枯,双眼倒是湿润润的。 见赵靖珩站在原地不动,赵怀熠神色黯淡,一声叹息:“以前我生了病,皇叔还会抱着我睡呢。如今成了孤家寡人,连皇叔也不肯亲近我,当真是高处不胜寒。” 赵靖珩走上前,将他的外袍牵回原位:“病了就少说话。” 赵怀熠不自觉舔舔干涩的唇,却被赵靖珩一把捏住脸颊两侧,制止这一行为:“别舔,喝水。” 西北干燥风沙大,赵靖珩知道越是舔唇越干,容易皲裂起皮,阻止了赵怀熠,随即转身去帮他倒水。 赵怀熠哦了声,老实揪着他拉回肩头的衣襟,坐在原处等待,顺从喝下他倒来的一满杯水。 赵靖珩坐在榻沿,解开束缚的护腕,转动两下,眼下显出几分倦意疲态。赵怀熠看得分明,心底愧疚翻上来,低声道:“这么晚,就不要进城了,在驿馆歇息,明日一早再来也是一样的。” 赵靖珩淡淡道:“亲眼确定你没事才放心。”他瞟了眼四周,“陛下不睡在寝宫,歇在这儿,未免太过操劳。太医不是嘱咐过,要早些歇息?” 赵怀熠满心欢喜,假模假样低咳一声:“回寝宫还要走一段,歇在这儿方便,不耽误休息。” 他热络地拍了拍身侧:“皇叔奔波一路劳累了,躺下说话。” 赵靖珩瞥他一眼,赵怀熠拍得更起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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