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桃那不就是鸡屁股吗?这东西要放在前世,基本上是没人吃的。但若是放在古代,油脂丰富的鸡屁股对这种底层民众来说,却是难得一遇的美味。当然,秦起前世也知道有些地方的人喜欢吃鸡屁股,但始终不是一种大众美食,若非必要秦起肯定不会吃的。秦起招了招手。小店没有跑堂小二,过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干瘪的老板娘。“这鸡桃在俺们店也算稀罕物,一桌限点一个。”“各位客官多多海涵。”秦起摆摆手示意无妨。这种小店一天也卖不掉一只整鸡,鸡桃基本上是找关系从城内的大酒楼里弄过来的。每天供应的数量虽然不少,有几十个,但奈何客人多啊!怎么分肯定都是不够的。“再来三碗豆饭,一碗清水面。”豆饭一直都是穷苦人家的主食,那还得是收成好的年头。这青州还算受灾不重,又接壤南方整个大周物产最丰富的并州,加之定安城是青州首府。这么多优势叠加在一起,在这灾难才能保证这小地方有充足的豆饭供应。即便如此,定安城大多数的穷苦人家连豆饭都是吃不起的,只能更便宜的粟米、糙米混合野菜的菜米粥。三碗豆饭上来,秦起拿过清水面,勉强下咽。那大个子吃两碗豆饭,林静一碗。看二人都是吃得津津有味,秦起不由感叹,这定安城的生活,比起大小河村,安康县那边还是要好不少。定安城作为首府,百业相对繁荣,人能有事儿干,自然就有饭吃。你这要放在大小河村、安康县那边,除了地主豪绅会雇点长工短工,大多数人不就只能吃糠咽菜么?“吃饱了?”见那大个子几口就干完了豆饭,秦起笑意盈盈地发问。大个子没有答话,只是垂下头。“再上两碗豆饭。”秦起自然是不缺这么点钱的。老板娘有些惊讶地看向秦起,稍有犹豫之后,先用小碟子端了鸡桃上来,随后便劝道。“这位兄弟,有时候这人也不能吃太饱。”“吃饱了,人反而容易饿,不如吃个半饱,慢慢地就习惯了。”秦起伸出一根手指,缓缓将鸡桃推到大个子面前,说了声不碍事,只管上。老板娘见劝不动,只能下去盛豆饭去了。看着面前的鸡桃,那大个子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,猛地用鼻子嗅了一下那淡淡的肉香,却迟迟没有动手。直到又两碗豆饭过来,那大个子才端起一碗,双眼紧紧盯着那鸡桃,一口一口往里面炫。三下五除二的功夫,两碗豆饭又进了大个子的肚子。“吃饱了么?”秦起继续发问。那大个子依旧一声不吭,不过这次微微抬起眼皮,看了秦起一眼。秦起微微一笑,一招手。“老板娘,再来两碗豆饭!”那大个子身子微微一颤,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秦起。“啊啊!”他张口小声喊了两句,虽然说不出话,但语气明显有点惊慌失措。秦起对他有点太好了。“我说了,管饱,你敞开了吃。”“吃饱了,才有力气替我干活。”大个子张开的嘴缓缓合上,看向秦起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,紧接着就把手伸向了刚才吃完豆饭的碗。一只只拿起,细细地用手指指腹搓着碗里的豆泥,搓完一碗,又看看碗底有没有沾着东西。此刻,林静终于吃完了自己一碗豆饭,见大个子着可怜的模样,也学这样把自己碗清理了一下。没到秦起家之前,她跟爹爹两个人也是吃野菜连汤都不愿放过,野菜根上的泥巴有时候都不会涮得太干净。到秦起家久了,吃喝不愁,忽然就有些懈怠了。
这大个子的行为,反倒叫她想起了以前的苦日子,心里对秦起的感激更多了几分。明天早上,一定要好好伺候老爷起床。一边扒拉着碗边,林静这丫头心里狠狠做了决定。老板娘端着两碗豆饭上来,这回没有回去,而是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了秦起这桌旁边。他们家豆饭分量本就不少,豆饭这东西又很顶饱,一般人吃个一碗两碗,都能顶个一天了。像这大个子能吃六碗的,的确不多。她坐过来,看个稀奇。见所有人都盯着他,那大个子有点不好意思,吃得顿时慢条斯理了起来,不过眼睛还是盯着那鸡桃。这叫望梅止渴,画饼充饥。“舍不得吃啊?”秦起笑笑。大个子吃完最后一口豆饭,腮帮子鼓鼓的,应该是到喉咙口了。他咀嚼着艰难下咽,伸出双手,用两只手四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那装着鸡桃的小碟,毕恭毕敬地递到秦起面前。“我不吃,这是给你的。”大个子立刻摇头,又递给林静。林静吃吃一笑。“你吃你的,日后跟了老爷,比这好吃的东西多的是。”“我们老爷山珍海味吃惯了,这东西老爷吃不来的。”大个子傻了眼,看了看秦起,又看了看林静,居然有些不知所措。秦起则是满意地笑笑。温良恭俭让。这顿饭,他吃得让秦起很满意。“你吃,这鸡桃你不白吃。”“我买你,就是买下了你的命。”“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,你都要跟在我身边。”“你只做一件事,那就让我活着。”“做到了,别说鸡桃了,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。”买命?那大个子为奴不知多久,挨打挨骂被跟路边一条野狗一样拴着。被人踩,被人吐口水,从来吃不饱饭。命这个东西,早就抛之九霄云外了。他现在怀疑的只是,自己这条命,值这个价么?他疑惑的眼神,瞬间对上秦起鉴定和信任的眼神。那一刹那,他眼中的浑沌瞬间划开,从此以后他眼里就只会有秦起一个人。啪!猝不及防之下,那大个子闪电般伸手,抓着那鸡桃猛地往嘴里一塞。第一口咀嚼,丰硕的油脂香味充斥着他的口腔,其中还裹挟着一种淡淡的叫他欲罢不能的臭味。也就是这种感觉,直接让他脑子宕机三秒。随后,一口一口,细细嚼动,细细品味,有如小姑娘尝雪花酥,是压是碾是咗是吸。仿佛要将这一种幸福的滋味永远镌刻在自己舌尖。半晌,那大个子才将嚼碎的鸡桃咽下,走出桌子,如同小山般的身子噗通跪下,给秦起咣咣磕了九个响头。秦起咧嘴,从那大个子拿起鸡桃那一刹那,他就知道,这大个子已经是自己的人了。“老板娘,再装两碗豆饭用纸包了给他。”“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豆饭,以后就豆饭吧。”于是,定安城的大街上,就多了行踪诡异的三人。前面秦起带头,林静乖巧地拉着秦起的袖口,小步缀着。而最后,两包用纸包好的豆饭,用细绳扎好,挂在大个子脖子上,一左一右在他胸前摇晃。随着他宽阔有力的步伐,纸包噗噗之声犹如鼓擂。他昂首挺胸的样子,早不似初见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。如今,眼里有人,脑子里有念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