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迩说不上来那一刻自己是怎么了。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,轻轻地拂上了周明礼的脊背。他的背很宽,肌肉纹理有力,透过单薄的底衫可以清晰地将其一一描摹。可如今传至桑迩掌心的,却是他脊骨处压抑不住的起伏。他搂着桑迩的指尖越收越紧,再也藏不住那失控的颤抖,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之中。桑迩被抱得渐渐有些窒息,指腹的轻柔抚摸也变成了小爪子无序的抓挠。“周……周明礼……我喘不过气了……”她说话的样子有些艰难。周明礼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劲,稍稍松了力。桑迩终于重获了呼吸的空间,她唇瓣张合,像是鱼儿地攫取着氧气,然后慢慢地和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。她注视着他,透亮的瞳底映着周明礼不安的神情。苍白的肤色,泛红的眼角,深潭般的眸里尽是破碎的光。“你……还好吗”桑迩轻声问。其实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是他问自己,但不知道为什么,她总觉得他比自己更加需要。周明礼薄唇微颤,良久才哑声吐出一句:“……现在好了。”“那我们……可以回家了吗”桑迩本来已经将泪水憋了回去,可念出“回家”二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尖一酸。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那么脆弱,至少是不会像个小朋友一样哭哭啼啼诉说着委屈,但是当被周明礼拥入怀抱的时候,翻涌的心潮还是如巨浪般将她吞噬。她从未想过,这样的言语她会对周明礼说。她曾认定了自己是要逃离他的身边,却不知曾几何时,她的潜意识里,已经把他当做了“家”。“嗯,回家。”周明礼沉声应道。他的大掌牵住了桑迩的手,穿过混乱的酒馆,潜入无尽的夜色,但再也没有放开。时间已晚,这里离着市区也有一段距离,于是他们决定现在附近的旅店下榻对付一晚,第二天再启程回京。小县城没有那种比较大的连锁酒店,他们便找了家招待所入住。招待所的老板哪里见过这阵仗,一看这么多黑衣男子,以为遇上了什么强盗,吓得差点儿报警。还好桑迩出面解释,才没让误会扩大。“但、但是,”老板说话有些磕巴,“咱们这儿今晚只有一间空房了。”周明礼的属下们立刻表示:“老大,您和嫂子住,我们睡车里就行。”桑迩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:“你们为了找我奔波了整整一天,应该好好休息。”这时周明礼开口了:“车后座很宽。”属下们附和:“对!和嫂子您上次同老大一起坐的是同款车型!”桑迩一愣。脑海里想起一些去逛庙会那天发生的不可描述的画面。她拧眉看向周明礼,小声问:“你连那事儿都和你部下说”周明礼明显没有想到那层,道:“什么事他们不是一直都接送我们的吗”桑迩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过度理解了,心虚地移开了目光。房间很快就开好了。虽然比不上之前的精致宽敞,但很干净整洁,对于这个价位来说是很良心的了。桑迩刚刚还没感觉,现在一看到床,疲倦就逐渐袭来。她坐在了床沿,身上披着的还是周明礼的风衣,衬得她整个人都很玲珑。周明礼将空调打开,将刚刚问前台要的热水放到了床头,然后蹲下身问桑迩:“要不要去洗澡”桑迩很累,想先休息一会儿,于是摇了摇头:“你先洗,我再洗。”“好。”周明礼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,目光里漾着别样的光华。周明礼去洗澡了。房间太小,床头就正对着浴室的拉门。而拉门由于年久失修,无法完全闭合,和门框之间空出了一条缝,能窥见里面流动的人影。布料摩擦身体,金属碰撞瓷壁,有一下没一下的动静像是一把小锤子,轻轻地敲击着桑迩的心脏。她慢慢地卧倒于床侧,顺手又紧了紧风衣。风衣上沾染着周明礼的气息,冷冽沉稳的檀木调里掺杂着不明显的烟草味道,很淡,像是吊人胃口一般的神秘。桑迩是很讨厌烟味的,但此刻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,反而有些沉溺于他的气息,十足的安全感将她包围,风衣似乎变成了单独为她筑起的巢穴。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,她的眼皮慢慢地变得沉重——忽然,一切的响动戛然而止。十几秒后,浴室的门突然被拉开。老式白炽灯略显压抑的光从周明礼的身后照来,将他的剪影衬托得愈发高大挺拔。本来桑迩的眼睛都要合上了,却在瞥见他围在腰上的白色浴巾的时候瞬间睁大。“你……”她赶紧将视线上移,看到了他透湿的发丝,想说的话又转了个弯儿。“你怎么不吹头发”周明礼拿着一块较小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,道:“吹风机坏了。”桑迩支起身,将风衣递过去,道:“别受凉了。”周明礼道:“不冷。”桑迩很坚持:“穿着吧,我也要去洗澡,又不能穿着衣服洗。”说着就站了起来。
周明礼却拦住了她:“别去洗了。”桑迩疑惑:“不洗怎么睡觉”周明礼道:“热水器有点问题,现在只出冷水。”桑迩傻了:“怎么会这样”周明礼扯了下唇角:“88一晚,也不能期待更多了,不是吗”桑迩觉得他说的有理,只能悻悻坐回了床边。周明礼看着她,忽然说:“没办法洗澡,但我可以帮你擦一擦身体。”桑迩扬起脸:“”周明礼拿起手机,发了一条短信出去。没一会儿,敲门声响了起来。周明礼去应门,桑迩也好奇地伸着脖子去看。门外站着的是周明礼的几个属下,手里拿着盆、毛巾,和老式暖水瓶。“老大,都在这里了,热水都是满的。”周明礼让他们进来,道:“放这里就好。”桑迩愣愣地看着几个大男人排着队进来,狭小的房间里一下变得拥挤。他们把四个热水瓶贴着墙根整齐地码好,然后又鱼贯而出目不斜视地离开了。周明礼用盆装了冷水,又把暖水瓶里的热水加了进去,然后用手探了探温度。桑迩:“这是……”“坐好。”周明礼道。他将水盆端到她的脚边,单膝跪了下来,然后伸出手就要去抓她的脚踝。桑迩像是触电一般,条件反射地躲开了。“我、我自己来。”周明礼没有强硬地继续触碰,而是收回手,搭在膝上,静静地等待她。桑迩默默地吞咽一下,然后弯下腰,褪下了袜子。她试着将脚伸进水里,但却又在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刹缩了回去。“嘶,烫。”空气安静了半瞬。周明礼抬眸望她,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一般:“我可以碰你吗”桑迩从来没听过他问这样的话,顿了一下,才缓缓地点了点头。窗外月照枯枝,寂静无声。周明礼没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,躬下高挺的身子,捧起了她白皙的脚掌。他的掌心有些粗砺,有明显的茧,碰到桑迩柔嫩脚心的时候,多了份小心翼翼。桑迩不自觉地红了耳根。很奇怪,他们明明做过了比这亲密百倍的事情,为何当下还会有隐隐的羞赧周明礼的身体很热,握着桑迩的脚,融化了一部分她肌肤透出的寒冷。他缓缓地让温水浸没她的脚背,速度极慢,像是怕惊扰了神灵一般。“好点了吗”他问。桑迩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:“嗯。”周明礼得到认可,方轻轻地揉搓起来。他的手指很灵活,每一处趾缝都细心地照顾到,不重不轻、恰到好处地经过,然后用毛巾蘸着温水轻轻擦拭。桑迩被弄得有些痒痒的,不禁动了动小腿,道:“不用这么仔细。”周明礼却说:“你的脚很冷,要先让血活动起来。”桑迩不说话了,任由他摩挲。良久,望着周明礼专注而认真的模样,她终于忍不住了。“利奥还好吗”周明礼:“挺好的,我的人找到他的时候,他还带着大家一起去搜山,只不过你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了。”桑迩有些懊恼:“对呀。我也是病急乱投医,看到有车停下来就上去了。”周明礼却漫出了一声短暂的笑,道:“但还算聪明,知道用信用卡消费记录让我找到你的定位。”桑迩心有余悸:“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,就算成功了,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……”“毕竟,”她停顿了一下,“这次我不仅跑了,还拐走了利奥。”周明礼依旧低着头,道:“我向你做过承诺。”“你的姐姐,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。”桑迩了然。他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。混账的事如此,正经的事也是如此。桑迩垂下明若星子的瞳眸,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腹,喃喃道:“宝宝,你听到了吗爸爸在守护你呢。”周明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他仰头,注视着桑迩。桑迩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,她用脚趾拨弄了几下水面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“你还是挺好的嘛。”她歪了下脑袋,真挚地道谢:“谢谢你履行诺言,保护了这个孩子。”